汉籍文献日本的流传简述
作者:我爱国学    文章来源:北大歷史係    点击数:83    更新时间:2006-1-8
[ 作者:佚名  来源:转贴  点击数:47  更新时间:2005-10-31  文章录入:hejin ]         
  中国传统文化对外关系史上,日本绝对是最重要的国家之一。这分两个方面,一是汉文献向日本流传,其历史悠远,文献数量庞大而且种类丰富;二是日本对汉文献的研究与整理,成绩卓然,反过来影响了中国学者的研究。这种文化对流,大约从南北朝以前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
  清代晚期,杨守敬曾到日本访求汉籍古文献,著有《日本访书志》,杨氏在该书的序言里说,不到一年就访求到三万多卷,其中有大量唐代写本和日本古抄本。他还说,由于日本地理条件适合保存古书,没有中国江南地区的虫蛀、霉烂之患,而且日本茧纸坚韧,历千年都不会枯黄发脆,所以日本保存的许多汉籍,中国却早已失传了。杨氏就把这些中国失传的汉籍搜集、汇编,加以刻印,居然编成一整套丛书,这就是后来中国学界极为重视的《古佚丛书》。
其实杨氏当时所见远不是全部,还有更多的中国失传的古籍没被发现。
  中国古典文献什么时候开始流到日本,中日学者都没有肯定的答复。不过据日本古文献《古事纪》,应神仙天皇时期(约相当于中国晋代),日本就从朝鲜(当时叫百济)传入中国古籍。到隋唐时期,中日交往密切,日本十多次派遣使节、留学生、僧人等来中国。当时度海交通工具就是木船,风险很大,死了不少人。但日本坚持不懈,每次都派数百人来中国学习,求书。他们或者访求,或者由中国朝廷赐予,带回去的不仅有汉籍文史经典,还有佛经、各种九流杂书、石刻拓本等等。这对日本,无论是社会制度还是文化都有很大影响。
  到宋代,中国有了雕版印刷术,宋板书大为流行。当时虽然已没有“遣唐使”,但民间贸易不断,宋板书随之流入日本,中国印刷术也传到日本,由此日本自己也刻印汉籍。明代以后,汉籍流传仍然不断,日本刻的汉籍也越来越多。
  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接受西方文化,转而向西方学习,大力抓教育,国力日强,而中国却沦落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甲午海战之后,请王朝被迫与日签订“辛丑条约”。这以后,日本来华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许多人不惜重金,搜访文物,求购图书。举个典型的例子,清代著名藏书家陆心源的藏书楼叫“皕宋楼”,专藏宋版、元版珍贵图书和罕见的古抄本,号称“海
内第一”。陆氏死后,子孙不能守书,有意出卖,当时是二十世纪初。日本闻讯,三菱社长岩崎氏立即派代表到中国,和陆氏后人商谈,最后用重金将“皕宋楼”四千部珍本古籍全部购去,运到日本,藏于“静嘉堂文库”。消息传出,国内学界大惊,奔走相告,至有“痛哭失声”者。其实国内早就知道陆氏藏书要变卖,优柔寡断,无人肯出重金。仅此一例,可以看出日本雄厚财力与处事果断,其他例子多有。例如金史碑版、画册墨函、珍贵邮票,都有被日本购去的。
  这些失传的文物书籍,虽然后来通过中日学者交流,以影印、复制、照片的形式流回到中国,但原件都留在日本了。
  (二)
佛经经典
  中国的古典文献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内流传到日本,对中国人自己研究古文献,研究文化、历史等人文科学方面,起了相当大的推进作用。一是由于日本对中国古文献的珍视和良好保存,使我们还能看到许多在国内已经失传了几百年、上千年的汉籍文献;二是日本学者对中国汉籍文献的研究与整理,已经形成了日本学术的一个传统——汉学,他们在目录学、校勘学、训诂学、文字学、文学、宗教等各方面的研究,以及传播中国的传统文化,作出了可以
称得上是“卓越”的成绩。他们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学术研究方法,虚心地向中国学者学习。而他们的研究成果也被中国学者利用,日本许多汉籍研究论文、著作以及为研究编制的各种精良的工具书,早就启发了中国学者,为中国学者所借鉴,给研究带来方便。这,是汉文献方面中日文化对流的一个积极的事实。我说这样的话,可能会引起爱国者的误解,说“日本鬼子”好话。不是的,尽管中日之间有许多不愉快,尽管日本统治者历史上发动对中国的侵略,犯了滔天罪行,尽管现在中日之间有各种矛盾,但中日之间的文化对流(尤其在民间),以及这种对流的积极方面,是事实。(说实在的,我写这个帖子,有点“如履薄冰”之感^_^)
  我上面说到推动中国传统学术研究的两个方面,因为是简述,只能举例说几句。
  一、失传的汉籍文献
  中国第一部解释楷书单字的字典产生于何时?是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不是,《说文解字》是解释小篆的字典,不是解释楷字的。是成书于秦汉之间的《尔雅》?也不是,《尔雅》是解释词汇的,不是解释单字的(《尔雅》的《释诂》篇也只是同义词汇解性质的)。中国第一步楷书字典产生于南北朝的梁朝,作者是顾野王,书名叫《玉篇》。毫无疑问,《
玉篇》对了解古汉语字义有莫大帮助,尤其是这书对字义的解释严谨,给出的每一项字义,都引用古书例句作证(训诂学上称“书证”)。但南北朝的时候,书是靠抄写流传,所以一直到唐代,《玉篇》一直是以手抄卷子形式存在的。宋代以后,才出现木刻本,但是已经和《玉篇》原本大不相同,失去原貌了。第一,后人自做主张,增入了顾野王时代没有的新字,又不注明“新增”,结果弄得新不新、古不古;第二,尤其糟糕的是,原本大量的例句被删除,字义的文献根据没了,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大广益会玉篇》。“广”是广了,“益(增)”是益了,可原本的学术价值却是又“狭”又“损”也。
  国内保持原本面貌的卷子抄本早就没了,但日本还保存着当时流传过去的原本《玉篇》。尽管这些卷子抄本已经残缺不全,但毕竟是国内看不到的原面目。清代黎庶昌、罗振玉先后去日本,把搜集到的残卷汇集成书,以木刻、影印形式出版,虽然罗、黎所搜还没搜全,从此中国人才看到《玉篇》的原面目。这个原本《玉篇》的“回娘家”,大大方便了古汉语的语言文字研究,对训诂学极其重要。
  为了说明原本与国内传本的差别,我把日本东方文化学院所藏的原本影印之一页贴出来(见附图。此页黎、罗未见到过到),在这页中对“惸”字的解释如下:
  惸仇营反(按:这是对字的反切注音,即念[qiong(阳平)])。《尚书》“无害惸独”,孔安国曰:“惸,单也,谓无兄弟也。无子曰‘独’。”《周礼》“凡远近惸独老幼之欲有复于上者”,郑玄曰:“无兄弟曰惸”。字书亦(作)“煢”。煢煢,无所依也,在卂部(按指“煢”字所在偏旁部类)。或为“嬛”字。
  从原本对“惸”字的解释,可以知道“惸”和“独”虽都有孤单的意思,但“惸”特指无兄弟,和无子女的“独”不同。并且引用《尚书》、《周礼》的文句和伪孔传、郑玄(汉代著名学者)的解释作为例证。不仅如此,还指出“惸”的异体字作“煢”,而在古文献中还可以借用“嬛”字表达。这对我们了解古汉语中的“惸”字很有帮助,对字义、同义字的意义差别、异体写法、通假用法都有所认识。
  现在看看国内流传的《大广益会玉篇》解释:
  惸葵营切。独也,单也。或作“煢”。
  以上所据是清代泽存堂影刻的宋版,说得就这么简单。这和顾野王的原本能比吗??
  象上面这些例子,可以举出上百个来。记得北京某君特别欣赏唐太宗、魏征(《贞观政要》
)。可知唐太宗为了了解前代帝王得失,特命魏征等搜集古书中有关帝王兴亡教训的事迹,以供御览。这书叫《书治要》,内容是经史子集无所不采,其中许多唐代的书现在已经看不到了。这部《书治要》中国也失传了,而流到日本的本子还健在,经清代学者的搜求,已经把日本天明年间尾张蕃的刻本介绍到中国。但那还不是唐代原本,据我所知,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还有唐代古写本,日本人愿意提供给中国原样的照片和复制件,但国内出版单位因为怕亏本(老古董没有多少读者),不想出版。唉,甭提啦。
  简述汉籍文献在日本的流转(三)
  二、日本汉学对中国传统文化研究的影响
  一个学习书法的人,看到别人写的好字,就拿过来临摹,照着写,一笔不改,时间一久,自然从模仿中有所体会,到适合自己的东西,能发扬自己所长的东西,形成自己的书法风格。日本人非常善于学习其他民族的长处,这种学习也是先把别人的好东西拿过来,照搬、模仿,然后有所创新,自成一家。
  日本学者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几乎把这一领域中的所有东西都搬过去了,中国有的他们学,
中国没有的他们搬用西方的东西来补充(比如供检索古文献编制的各种“引得”,就是利用西方国家的index方法。这种“引得”传到了中国,就是“索引”)。
  简单地、笼统地、仅限于举例性质地,让我们看看,日本人的汉学搞了些什么:
  一、目录学
  书多了,内容庞杂,寻要看的书很不方便,所以必须根据内容分类,以便读者按类寻,而类目分得越细致、越科学,起来就越方便。一部书有不同版本,不同版本文字有差异,所以分类要注意版本。同一部书,可能有不同书名;而不同作者的书也可能用同一个书名,所以分类必须注意书名与作者的一致性,不能“张冠李戴”。一部书,往往它的书名不能表达其内容的范围,光看书名不能了解它的内容所涉及;而叙述同一个内容,又有不同的书,其中总有好与差、简要与详细、所据资料的相对完整与缺漏等等差别,所以分类还必须写内容提要。用现在的话说,目录学就是把文献的“无序”状态整理成“有序”的文献流。
  以上说的,就是中国传统目录学所注重的基本东西,而日本人全学会了。(现在检索古籍的电脑目录已经普遍,但那只是检索方式的进化,古籍检索的编制,基本上还是用传统的方式,比如常见的四部分类法。)
  至少,公元九世纪日本就编了全国性的汉籍目录,那部目录的书名叫《日本国见在书目录》(古汉语“见”就是“现”)。在幕府时代,日本许多学者都致力于目录学研究,有名的,如吉田篁墩、狩谷掖斋等都是,这个不多说了。
  明治维新结束了日本的封建幕府统治,日本逐渐走向西方,落后的中国已不是学习对象。但作为日本学术传统的汉学,始终延续下来。(我的印象中,日本民族是很“奇怪”的,他们向往新事物,思想从来不保守,但他们对已有的旧文化传统又极为珍重,什么外来的新文化都不能让他们彻底放弃旧有的文化传统。)
  对于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汉学在目录学方面的延续,可以举岛田翰。岛田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生于东京,他父亲是研究汉学的,岛田翰从幼年起就喜欢中国古典文献,二十岁出头,就在汉学家指导下,在“宫内省图书寮”(约等于皇家藏书库)调查汉籍文书。后来中国学者董康为逃避军阀迫害来到日本,与岛田氏交识,董氏很欣赏岛田翰的目录学功底,说他“博学强识”,“于隋唐遗卷、宋元旧刊之原委,洞悉靡遗”(见董康为《皕宋楼藏书渊源考》写的题识)。岛田翰编写过好几部汉籍目录学著作,其中对中国学者最有影响的,当推《古文旧书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