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本回提要】
宝玉被袭人回房后,见到贾母的Y头鸳鸯,便缠着要吃她嘴上的胭脂,被袭人劝阻。随后奉贾母命去贾赦处请安。宝玉请安完毕,同诸姊妹吃了饭后才回房安歇。而贾芸得知求贾琏办事是舍近求远,于是转而求助风。风终于派给了他到园子里种树的差使。一次贾芸到怡红院,恰巧宝玉不在,却遇到了宝玉屋里一个叫小红的Y头。这个Y头年纪不大,却很有心计,总想在宝玉面前显弄,一次有幸为宝玉倒了杯茶并被问了几句话,心里才有些想头,却被大Y头秋纹、碧痕骂了一顿,好强的心灰了一半。夜中睡得很不安稳,竟梦了一夜贾芸。
话说黛玉正在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说道:“你作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黛玉唬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黛玉道:“你这个傻Y头,冒冒失失的唬我一跳。这会子打那里来?"香菱嘻嘻的笑道:“我来我们姑娘,总不着。你们紫鹃也你呢,说琏二奶奶送了什么茶叶来了。回家去坐着罢。”一面说,一面拉着黛玉的手,回潇湘馆来,果然凤送了两小瓶上用新茶叶来。黛玉和香菱坐了,谈讲些这一个绣的好,那一个扎的精,又下一回棋,看两句书,香菱便走了,不在话下。红楼之我是贾赦的奶奶
且说宝玉因被袭人回房去,只见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的针线呢。见宝玉来了,便说道:“你往那里去了?老太太等着你呢,叫你过那边请大老爷的安去。还不快去换了衣裳走呢!“袭人便进房去取衣服。宝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儿,下面露着玉纲袜,大红绣鞋,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围着紫绸绢子。宝玉便把脸凑在脖项上,闻那香气,不住用手摩掌,其白腻不在袭人以下。便猴上身去,涎着脸笑道:“好,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鸳鸯便叫道:“袭人,你出来瞧瞧。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他,还是这么着。”袭人抱了衣裳出来,向宝玉道:“左劝也不改,右劝也不改,你到底是怎么着?你再这么着,这个地方儿可也就难住了。”一边说,一边催他穿衣裳,同鸳鸯往前面来。
见过贾母,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请安回来,正下马,二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话。只见旁边转过一个人来,说:“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生的容长脸儿,长挑身材,年纪只有十八九岁,着实斯文清秀。虽然面善,却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什么名字。贾琏笑道:“你怎么发呆,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廊下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笑道:“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你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指贾琏道:“二叔说句话。”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
害臊,人家比你大五六岁呢,就给你作儿子了?”宝玉笑道:“你今年十几岁?”贾芸道:“十八了。”
原来这贾芸最伶俐乖巧的,听宝玉说像他的儿子,便笑道:“俗话说的好:‘摇车儿里的爷爷,拄拐棍儿的孙子"。'虽然年纪大,山高遮不住太阳。只从我父亲死了,这几年也没人照管。宝叔要不嫌侄儿蠢,认做儿子,就是侄儿的造化了。”贾琏笑道:“你听见了?认了儿子,不是好开交的。”说着,笑着进去了。宝玉笑道:“明儿你闲了,只管来我,别和他们鬼鬼祟祟的。这会子我不得闲儿,明日你到书房里来,我和你说一天话儿,我带你园里玩去。”
说着,扳鞍上马,众小厮随往贾赦这边来。见了贾赦,不过是偶感些风寒。先述了贾母问的话,然后自己请了安。贾赦先站起来,回了贾母问的话,便唉人来:“带进哥儿去太太屋里坐着。”宝玉退出来,至后面,到上房。邢夫人见了,先站了起来,请过贾母的安,宝玉方请安。邢夫人拉他上炕坐了,方问别人,又命人倒茶。
茶未吃完,只见贾琮来问宝玉好。邢夫人道:“那里活猴儿去,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弄的你黑眉乌嘴的,那里还像个大家子念书的孩子?”正说着,只见贾环、贾兰小叔
侄两个也来请安。那夫人叫他两个在椅子上坐着。贾环见宝玉同邢夫人坐在一个坐褥上,那夫人又百般摸索抚弄他,早已心中不自在了,坐不多时,便向贾兰使个眼儿要走。贾兰只得依他,一同起身告辞。宝玉见他们起身,也就要一同回去。那夫人笑道:“你且坐着,我还和你说话。”宝玉只得坐了。邢夫人向他两个道:“你们回去,各人替我问各人的母亲好罢。你姑姑、们都在这里呢,闹的我头晕,今儿不留你们吃饭了。”贾环等答应着便出去了。
宝玉笑道:“可是们都过来了,怎么不见?”邢夫人道:“他们坐了会子,都往后头,不知那屋里去了。”宝玉说:“大娘说有话说,不知是什么话?”邢夫人笑道:“那里什么话,不过叫你等着,同妹们吃了饭去:还有一个好玩的东西,给你带回去玩儿。”
娘儿两个说着,不觉又晚饭时候,请过众位姑娘们来,调开桌椅,罗列杯盘。母女、姊妹们吃毕了饭,宝玉辞别贾赦,同众姊妹们回家。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各自回房安歇,不在话下。
且说贾芸进去见了贾琏,因打听:“可有什么事情?”贾琏告诉他说:“前儿倒有一件事情出来,偏偏你婶娘再三求了我,给了芹儿了。他许我说:明儿园里还有几处要栽花木的地方,等这个工程出来,一定给你就是了。”那贾芸听了,半晌说道:“既这么着,我就等着罢。叔
叔也不必先在婶娘跟前提我今儿来打听的话,到跟前再说也不迟。”贾琏道:“提他做什么?我那里有这工夫说闲话呢?明日还要到兴邑去走一走,必须当日赶回来方好。你先等着去,后日起更以后,你来讨信,早了我不得闲。”说着,便向后面换衣服去了。
贾芸出了荣国府回家,一路思量,想出一个主意来,便一径往他爵居卜世仁家来。原来卜世仁现开香料铺,方才从铺子里回来,一见贾芸,便问:“你做什么来了?”贾芸道:“有件事求舅舅帮衬:要用冰片、麝香,好歹舅舅每样赊四两给我,八月节按数送了银子来。”卜世仁冷笑道:”再休提赊欠一事。前日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伙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没还。因此我们大家赔上,立了合同: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犯了,就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况且如今这个货也短,你就拿现4艮子到我们这小铺子里来买,也还没有这些,只好倒扁儿去强。这是一件。二则,你那里有正经事,不过赊了去,又是胡闹。你只说菖舅见你一遭儿,就派你一遭儿不是,你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也要立个主意,赚几个钱,弄弄穿的吃的,我看着也喜欢。”
贾芸笑道:“芽舅说的有理。但我父亲没的时候儿,我又小,不知事体。后来听见母亲说,都还亏了舅居替我们出主意料理的丧事,难道舅弟是不知道的?还是有一亩地,两间房子,在
我手里花了不成?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饭来,叫我怎么样呢?还亏是我呢,要是别的死皮赖脸的,三日两头儿来缠舅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居居也就没法儿呢。”卜世仁道:“我的儿,男居要有,还不是该当的?我天天和你居母说,只愁你没个算计儿:你但凡立的起来,到你们大屋里,就是他们爷儿们见不着,下个气儿,和他们的管事的爷们嬉和嬉和,也弄个事儿管管。前儿我出城去,碰见你们三屋里的老四,坐着好体面车,又带着四五辆车,有四五十小和尚、道士儿,往家庙里去了。他那不亏能干,就有这个事到他身上了?”
贾芸听了唠叨的不堪,便起身告辞。卜世仁道:“怎么这么忙?你吃了饭去罢。”一句话尚未说完,只见他娘子说道:“你又糊涂了,说着没有米,这里买了半斤面来下给你吃,这会子还装胖呢,留下外甥挨饿不成?”卜世仁道:“再买半斤来添上就是了。”他娘子便叫女儿:“银,往对门王奶奶家去问:有钱借几十个,明儿就送了来的。”夫妻两个说话,那贾芸早说了几个“不用费事”,去的无影无踪了。
不言卜家夫妇。且说贾芸赌气离了劈男家门,一径回来。心下正自烦恼,一边想,一边走,低着头,不想一头就碰在一个醉汉身上,把贾芸一把拉住,骂道:“你瞎了眼?碰起我来了!”贾芸听声音像是熟人,仔细一看,原来是紧邻倪二。这倪二是个波皮,专放重利债,在
赌博场吃饭,专爱喝酒打架。此时正从欠钱人家索债归来,已在醉乡,不料贾芸碰了他,就要动手。贾芸叫道:“老二,住手!是我冲撞了你。”倪二一听他的语音,将醉眼睁开,一看见是贾芸,忙松了手,赳起着笑道:“原来是贾二爷。这会子那里去?”贾芸道:“告诉不得你,平白的又讨了个没趣儿。”倪二道:“不妨,有什么不平的事告诉我,我替你出气。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若得罪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离家散!”贾芸道:“老二,你别生气,听我告诉你这缘故。”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告诉了倪二。倪二听了,大怒道:“要不是二爷的亲戚,我就骂出来。其真把人气死!也罢,你也不必愁,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你要用只管拿去。我们好街坊,这专艮子是不要利钱的。”一头说,一头从搭包内掏出一包银子来为。
贾芸心下自思:“倪二素日虽然是泼皮,却也因人而施,颇有义侠之名。若今日不领他这情,怕他臊T,反为不美。不如用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就是了。”因笑道:“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既蒙高情,怎敢不领?回家就照例写了文约送过来。”倪二大笑道:“这不过是十五两三钱银子,你若要写文约,我就不借了。”贾芸听了,一面接怨子,一面笑道:“我遵命就是了,何必着急?”倪二笑道:“这才是呢。天气黑了,也不让你喝酒了,我还有点事儿,你竟请回罢。我还求你带个信儿给我们家:叫他们关了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事,叫我
们女孩儿明儿一早到马贩子王短腿家我。”一面说,一面超越着脚儿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贾芸偶然碰见了这件事,心下也十分稀罕,想:“那倪二倒果然有些意思,只是怕他一时醉中慷慨,到明日加倍来要,便怎么好呢?“忽又想道:“不妨,等那件事成了,可也加倍还的起他。”因走到一个钱铺里,将那银子称了称,分两不错,心上越发喜欢。到家先将倪二的话捎给他娘子儿,方回家来。他母亲正在炕上拈线见他进来,便问:“那里去了一天?”贾芸恐母亲生气,便不提卜世仁的事,只说:“在西府里等琏二叔来着。”问他母亲:“吃了饭了没有?”他母亲说:“吃了。还留着饭在那里。”叫小Y头拿来给他吃。那天已是学灯时候,贾芸吃了饭,收拾安歇。一宿无话。
次日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街,在香铺买了冰、麝,往荣府来。打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后面来。到贾琏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大高的省帚,在那里扫院子呢。忽见周端家的从门里出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贾芸忙上去笑问道:“二婶娘那里去?”周端家的道:“老太太叫,想必是裁什么尺头。”
正说着,只见一人簇拥着凤出来了。贾芸深知凤是喜奉承爱排场的,忙把手逼着遒,恭恭敬敬抢上来请安。凤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只问他母亲好:“怎么不来这里逛逛?
”贾芸道:“只是身上不好,倒时常惦记着婶娘,要瞧瞧,总不能来。”凤笑道:“可是你会撒谎:不是我提,他也就不想我了。”贾芸笑道:“侄儿不怕雷劈,就敢在长辈儿跟前撒谎了?昨儿晚上还提起婶娘来,说:'婶娘身子单弱,事情又多,亏了婶娘好精神,竞料理的周周全全的;要是差一点儿的,早累的不知怎么样了。”
凤听了,满脸是笑,由不的止了步,问道:“怎么好好儿的,你们娘儿两个在背地里嚼说起我来?”贾芸笑着道:“只因我有个好朋友,家里有几个钱,现开香铺。因他捐了个通判,前儿选着了云南不知那一府,连家眷一齐去。他这香铺也不开了,就把货物攒了一攒,该给人的给人,该贱发的贱发国。像这贵重的,都送给亲友,所以我得了些冰片、麝香。我就和我母亲商量,贱卖了可惜,要送人也没有人家儿配使这些香料。因想到婶娘往年间还拿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呢,别说今年贵妃宫中,就是这个端阳节所用,也一定比往常要加十几倍,所以拿来孝敬婶娘。”一面将一个锦匣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