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小说:凄然上路
  牧师作完最后的祈祷刚刚离去,不过佩丽娜仍然呆立在墓前。这时一直在她身旁的假侯爵夫人便走过来想挽起她的胳臂。
  “你来吧。”她说。
  “啊!太太……。”
  “来,过来吧!”她带着命令的口吻重复道。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胳臂,把她拖了过来。
  她们就这样走了一会,佩丽娜对周围的情形一无所知,也不晓得人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她的思念、她的神智、她的心灵和生命依然和她的母亲紧紧相随。
  当他们终于在一条空旷的小路上停下来时,她这才看清身旁是已经放开了她的假侯爵夫人、盐粒子大叔、赛鲤鱼老爹和卖绞糖的商贩。不过他们的身影在她的眼里是模糊的:假侯爵夫人的软帽上系着黑带;盐粒子穿着一身讲究的礼服,戴着一顶高礼帽;赛鲤鱼脱下了那件从不离
身的皮围裙,穿上了一件拖到脚跟的浅褐长礼服;卖绞糖的商贩也把白斜纹布外衣换成了一件呢上装。参加死者祭礼的每个人都是地道的巴黎人装柬,他们全穿上了合适的服装,向刚刚埋葬的那个人表示自己的敬意。
  “我想对你说,姑娘,”首先开口的是盐粒子。在这个行人当中他的地位最显要,所以他认为有资格首先讲话:“我想对你说你愿意在基约大院住多久都能够,我不收你的房钱。”
  “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演唱,”假侯爵夫人接着说,“你能够靠它来养活自己,这是个挺好的职业。”
  “要是你更喜欢甜食,”卖绞糖的商贩也说,“我就收下你。这同样是一行挺好的、真正的职业。”
  轮到赛鲤鱼时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可在他那紧闭的嘴角上露出的一丝微笑和那想说明什么的一个手势却清楚地表明了他所能提供的东西,那就是每当她想喝上一杯浓汤时,便能够到他那里喝上一杯,去喝一杯美味可口的浓汤。
  这些一个接着一个提出来的建议使佩丽娜的眼里充满了泪水,这使她感到无比温暖的泪水
也洗去了两天来挂在她脸上的无比忧伤的泪痕。
二十五个孩子一个爹
  “你们对我多好啊!”她喃喃他说。
  “我们绝不能让一个像你这样善良的姑娘在巴黎街头流浪,”假侯爵夫人说。
  “可我不能留在巴黎,”佩丽娜回答道,“我必须马上动身去我的亲戚。”
  “你还有亲戚?”盐粒子看了其他人一眼打断了她的话,那神情似乎是说这些亲戚又算得了什么:“你的亲戚在什么地方呢?”
  “在亚眠还要过去的地方。”
  “可你怎么去亚眠呢?你有钱吗?”
  “坐火车钱不够,但我能够走着去。”
  “你知道路线吗?”
  “我口袋里有张地图。”
  “你那张图能告诉你从巴黎到亚眠去要走哪一条路吗?”
  “不能,不过也许你们能告诉我的。”
  于是,大家便七嘴八舌地抢着告诉她路怎么走,可彼此的说法全不相同,后来还是盐粒子打断了他们:
  “要是你想在巴黎迷路的话,”他说,“那就听他们的好了。我要告诉你的走法是先坐环城火车到北教堂下,在那里你能够打听到去亚眠的路。不过你只能一直朝前走,环城铁路的车票只要六个苏。你什么时候上路呢?”
  “马上就走,因为我答应过妈妈立刻动身的。”
  “得听你妈妈的话,”假侯爵夫人说,“那么,你走吧。不过在你走之前我得先拥抱你,你真是个好姑娘!”
  男人们都和她握了一下手。
  她就要走出公墓了,不过她仍然迟疑了片刻,向她刚刚离开的墓地又转身望了一望。这时
猜出了她的心思的假侯爵夫人便走过来说:
  “既然你要走,那就马上出发!”
  “是的,走吧!”盐粒予也说。
  她向大家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在表示了她的全部谢意之后,就弓着身子快步离开了,像是在逃命一样。
  “我请客去喝一杯,怎么样?”盐粒子说。
  “这主意倒不坏。”假侯爵夫人回答。
  赛鲤鱼这才破天荒地开口说了一句:
  “多可怜的姑娘啊!”
  当佩丽娜登上环城火车以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破旧的法国交通图。从离开意大利以来,她曾多次翻阅过这张图,已经晓得怎样使用它了。
  从巴黎到亚眠的路还是好的,只需要沿着那些邮车所走的通往迦菜的驿道。在她的地图上有条黑线标明了需要经过的地方:圣·德尼、埃古昂、尚迪利、克莱尔蒙和布雷多伊。到了亚眠之后,她再离开这条路朝布洛涅走。
  同时因为她也会计算里程,她算出到马罗库尔总共约有一百五十公里。如果在正常情况下她每天能走上三十公里,那么整个路程走上六天也就够了。
  不过她能不出意外地每天走上三十公里,第二天又能正常地重新上路吗?  正因为她有着在帕里卡尔身边一程复一程地行走的习惯,她知道一次走上三十公里和每天不问断地行走这些里程并不是一回事,脚会走疼,膝盖也会僵直的。再说谁知道路上这六天又是什么天气呢?晴好的天气能够持续吗?无论怎样热,她在太阳底下都能够行走;可要是下起雨来,那只有破衣蔽体又该怎么办呢?在明朗的夏夜她完全能够在一棵大树下或一处再生林中露宿,不过那挂着露珠的树叶的屋顶是能够任凭雨水穿过、而且那雨点还会越变越大的。她经常挨过雨淋,一阵骤雨、哪怕是一场暴雨都吓不倒她,但她能连着六天,从早到晚、又从晚到早地这样一直挨浇吗?  当她回答盐粒子说她没有那么多钱坐火车时,只不过是想告诉他,而且她自己也这样认为,就是如果步行的话,她的钱还是够的,当然这是指旅途上情况顺利来说。
  实际上,在离开基约大院时,她身上总共还有五法郎二十五参了。因为她刚花过六个苏买了车票,所以在她裙子的口袋里现在只剩下一个五法郎的金币和一个苏的铜板了,当她的身子猛然摇晃一下时,它们就会碰得了当作响。
  所以对这点钱她必须精打细算,不但要够路上用,而且还能剩下一些,以便能够在马罗库尔再生活几天。
  她能办到这个点吗?  这个问题和与它相关的所有其它问题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好,便听人在喊北教堂站到了。于是她便下了车,立刻踏上了去圣·德尼的大路。
  现在只需要笔直往前走了。因为太阳还有两、三个小时才下山,她便希望到那时她离巴黎已经相当远,好能在真正的田野里歇息,这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与她所期待的相反,目力所及之处,房舍栉比鳞次,工厂首尾相接,在这块平展展的原野上她所能看到的仅仅一排排屋顶和一座座吐着团团黑烟的高大的烟囱。从这些工厂、仓库、车间里传来的全是机器的巨大的声响和轰呜以及刺耳的或嘶哑的汽苗声。那里飘散出来的尽是雾气,而就在这条大路上,在厚厚的棕红的尘云中,马车、大车、无轨电车一辆辆
鱼贯而行或者纵横交错。在这些车辆的行列里,在那些带有防雨篷布或油布顶盖的大车上,那以前在贝西尔城门边引起过她注目的“马罗库尔,维尔弗朗·潘达瓦纳”几行大字又一次跃入了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