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中的空白人物分析
《日出》是曹禺的经典著作之一,标志着中国话剧艺术创作的成熟属当时文坛少有的力作,叶圣陶将和《子夜》相提并论,而茅盾则盛赞《日出》是“半殖民地金融资本的缩影”话剧日出。《日出》选取了一个社会的横断面,本着揭露“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的主旨,通过对发生在交际花陈白露的客厅中以及下等妓院里的一幕幕的描写,为我们展现出了双半时期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日出》是一部通过人物来展现社会的作品,它为我们展现出了一个个鲜活人物的生活状态,而在这些有形的人物之外,我们还可以注意到,还有一些人物并未真正出场,但却在方方面面影响着出场的有形人物,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就是空白人物。
《日出》中的空白人物可以说有两派,一方面是象征着黑暗势力的金八,另一方面则是象征着日出与光明的打夯工人
从剧中人物的描述中可以得知,金八是半封建半殖民地旧中国金融买办与封建帮办的结合体,一个极端残忍毒辣、卑鄙狡诈的人物,他虽然一直隐藏在幕后,但却是剧中种种悲剧,甚至是整部戏悲剧效果的重要制造者。他可以说不是舞台上出现的有形实体,但出场人物的态度言语却足以将他勾画的淋漓尽致。可以说金八在整部剧本中无处不在,与每个人物的命运都有着千
丝万缕的联系,他的魔爪伸向各个角落,阴影笼罩着剧中整个社会。他的第一次“现身”即是“小东西”悲剧命运的开始,从“小东西”对他的描述我们可以得知他是一个“大黑胖子”,虽未出场,读者却可以据此对他有一个具体的初步印象。接下来,人物与她的联系依次显现——凶神恶煞又刁钻油滑的黑三使他在剧中的代理人,可以说是他的奴才;看似风光无限的经理潘月亭,沉浮生死却掌握在金八的手里;受万千宠爱的交际花陈白露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玩物;胡四,顾八奶奶,张乔治这些人上人也都是金八的盘中餐。剧中的每个人都对他又惧又怕,他们的行动言语一步步的把金八阴狠毒辣的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更加深了读者对他所代表的阶层的好奇,引起读者的联想。同时,金八对金融市场的操纵也是李石清得以抓住潘月亭把柄,敢于与他正面周旋的。而后来,大丰银行倒闭,陈白露失去寄生土壤而在黑暗中“睡去”,顾八奶奶等也将因此纷纷垮台也都与幕后人物金八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可以说,看似无形的金八将以上的这些人物和情节联系为有机的整体,是出场人物关系网和剧情发展的核心点,这个空白人物暗中左右一切。读者虽不能直接看到金八,却可以感觉到 “他‘行动’于别人的行动之中”,同时又操纵和制约着他人的行动,金八不出场,反而激起观众产生强烈的好奇心与浓厚的探求欲,使得观众在不断地揣摩、体味、充实中,较全面深入地完善人物,并对他及他所代表的阶层展开联想,令戏剧得到拓展。
而与金八相对的,则是象征光明的打夯工人的形象。严格来说,他们并未对剧情发展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对剧中人物也影响不大,但未出场的工人形象却对读者对剧本结尾后剧情发展的联想起着巨大的影响作用,因此,在此我也将这一体作为一个重要的空白人物体来分析。最先“露面”的工人还并不是工人体,而是出现于“小东西”叙述中的“爸爸”,它可以说是打夯工人生存状况的黑暗面的代表——收入低的同时,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在工作中死去后女儿不仅没有得到救济,反而被卖作,这一空白人物在无形中便可以勾起观众对当时下层人民的同情与对寄生阶层的痛恨。接下来,便是建造大丰大厦的打夯工人以号子声的形式多次“出现”在读者面前,号子声的首次出现便伴随着茶房王福升的厌恶与无可奈何,而每一次号子声也都是伴随着日出出现,这意味着号子声是那个黑暗时代光明与希望的象征,而其所代表的空白人物打夯工人则终将战胜生活在黑暗中的“鬼”一样的阶层,迎来社会的日出。一些读者会认为,敢于斗争,要“同金八拼一拼”的方达生即是剧中所指的日出,而这也正是曹禺所要极力避免出现的误区,打夯工人这一空白人物的设计则正好可以帮助读者避免这一误区,引导读者对于结尾后情节发展的想象——方达生作为个体,他所做的只是与堂吉诃德一样的无谓的斗争,与之相比,打夯工人所代表的工人这一阶层才是有力的,即将战胜黑暗迎来日出的体。打夯工人作为空白人物并未出场,但他们却可以引发观众的对于当时社会发展的联想,令有形的戏剧得以突破时空的限制,在观众的脑海中向无穷的未来发展。
戏剧作为一种展现形式,本身就有很多局限性,舞台是有限的空间,而戏剧也只能展现有限的场景和人物,这就为故事的创作增加了很大的束缚。要克服这一局限,就要靠艺术家高超的手法,突破有形的范围,利用观众的想象来展开所要表现的无尽的时空。这种手法在《日出》这部剧本中的应用,正是空白人物的设置。空白人物增强了观众与剧作之间的交流与互动,成为推动和激化矛盾冲突的催化剂,,留下了“戏剧悬念”,使剧作达到引人入胜、耐人寻味的戏剧性效果。
从《日出》的写作手法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其他领域艺术手法在写作中的应用,例如在人物性格描写上对音乐复调的借鉴,戏剧结构上集点成面,强调明暗对比的印象派绘画手法的运用等,这些艺术手法的灵活运用使得《日出》显现出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的现实主义轨道上迈出了新的步伐。而空白人物的设置也正是借鉴了中国传统绘画和诗歌中的留白技巧,令“无笔墨处”与“有笔墨处”相互生发,达到“无画处皆成妙境”的效果,使读者产生广阔的联想,运用无限制的读者的脑海达到使戏剧所要表现的时间与空间得以无限延伸的效果。戏剧是时间艺术,也是空间艺术。为了利用有限的舞台展现无限的生活,戏剧需要把丰富的社会生活浓缩成微型画,设置空白是将无限浓缩成有限的好办法,空白人物给观众带来的震撼绝不低于出场的有形人物,相反的这些空白不断地在观众的想象中充实、扩
展。德国美学家伊瑟尔曾提出阅读力场的理论,他认为在文学的阅读中,有两种力的场: 一是由作品的艺术水准、结构样态形成的充满了空白和否定的力,它唤起读者调动自己的经验和想像,填补文本空白; 二是由读者的审美经验与阅读期待构成的力。这两种力在阅读场中相互制约、影响,形成了动态的结构。从《日出》来看,有形的人物和生活状态吸引读者,而无形的空白人物则引发读者对当时时代,社会及人物本身的创造和想象,两种力相互作用,使作品和读者实现了双向的互动,在使读者获得更深入的阅读体验的同时,也令作品本身得到了延展。
空白人物的营造,使《日出》中的人物与事件都被放大了,空白本身赋予了作品深厚的哲理性,不仅形成了人物活动的总体情境,而且拓展了观众的接受空间,激发了观众丰富而广阔的想象力。曹禺剧作中的这种空白艺术可以说是一个自由的精神空间,向无限的时间和空间延展,通过观众的想象,发掘,不断地填补,充实,延伸,作品也因此充满了无穷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