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向来与苏轼并称,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称: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他确立并发展了苏轼所开创的“豪放”一派,人称“苏辛”,同时他也是南宋词坛上与姜夔并举的一代词宗。可以说是宋词的杰出代表,一代大家。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古人讲究知人论世,在评价辛弃疾的词作之前,先简单了解一下辛弃疾其人。在我看来,辛弃疾首先是一个英雄,是一个可以写进他的京口北固亭怀古中的爱国英雄。辛弃疾是智勇双全的英雄,他生就一副英雄相貌:肤硕体胖,红颊青眼,目光有棱,精神壮健如虎。辛弃疾生长在金人占领区(这在南宋朝廷看来是一个污点),他自幼就决心为民族复仇雪耻收复失地。高宗绍兴三十一年,济南人耿京聚众数十万反金,时年22岁的辛弃疾揭竿而起,拉起2000人的队伍投奔耿京,为掌书记,他劝耿京与南宋政府取得联系,次年正月,受耿京委派,辛弃疾等人赶赴建康,面见高宗。返回山东途中,辛弃疾获知耿京被降金的叛徒张安国杀害,立即率领50名骑兵,直奔有五万之众的金兵大营,将张安国生擒绑在马上送到建康处死,真伟丈夫也。辛弃疾并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他是有真材实料的。26岁时,他向孝宗上奏《美芹十论》,31岁上奏《九议》,切实详明,全面精辟的分析了当时的敌我形势,提出了进取的方略,是南宋中叶具有代表性的政论文。33岁即预言金朝“六十年必亡,虏亡则中国之忧方大”,辛弃疾不仅具有远见卓识,还具有实干的才能,41岁在湖南创建雄镇一
方的飞虎军,虽困难重重,但事皆立办,时人比之“隆中诸葛”。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当时南宋朝廷急需的全方位人才,却因为出身问题,始终得不到朝廷的信任(十三年间调换十四任官职),再加上南宋朝廷的苟且偷安,辛弃疾始终不能一展抱负“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他的英雄壮志却从未更改,只能“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笔作剑锋长”在词坛上开疆拓土。
辛弃疾词的创作按书本上可以从两方面来说:一是跟苏轼一样对词境的开拓;二是他独特的艺术成就。
对词境的开拓可以从三个方面展开:1、英雄形象的自我展示;2、心灵世界的拓展;3、田园生活、隐逸情趣
1、我们说,自唐五代以来,词作中先后出现了三种类型的抒情主人公,分别是唐五代的红粉佳人、北宋时期的失意文人(也可以说是仁人志士,主要是苏轼的开创)和南渡初年苦闷志士,等到辛弃疾登上词坛的时候,他拓展出一类虎啸风生、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形象。
辛弃疾具有强烈的使命感。英雄的历史使命是为民族的事业奋斗终生,所谓“道男儿到死心如
铁。看试手,补天裂。”即使是仕途失意,落魄闲居,也难忘它的历史使命,时刻思念着故国江山,华发苍颜,犹自壮心不已: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作为英雄壮士,辛弃疾的心态与传统文人大不相同,他不同于晏欧的从容平和,苏轼的超然旷达,秦周的悲戚哀怨,也不同于南渡文人悲愤渐平之后的失望消沉,常常是豪情激扬:横空直把,曹吞刘攫。激烈难平的怨愤、高度深沉的压抑、飞动跳荡的生命激情,构成了稼轩词独特的生命情怀。
稼轩词中的人物形象是不断发展着的。他有意“要写行藏入笑林”,其词中人物形象不仅丰满鲜活而且富有立体感和变异性、阶段性的特征:少年时的辛弃疾,指点沙场、横刀立马“少年横槊,气凭陵,酒圣诗豪馀事”;中年时的辛弃疾历经宦海沉浮,英雄无出头之日,只能无奈抚剑,弹铗悲歌“腰间剑,聊弹铗”;被迫退隐之后又变成一个手不释杯的醉翁村叟;到了晚年,已是“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的衰翁。稼轩词所展示的自我形象,是唐宋词史上独一无二的个性鲜明丰满的英雄形象。
南渡词人的情感世界已由个体人生的苦闷延伸向民族社会的忧患,辛弃疾继承并弘扬了这一创作精神,表现出更深广的社会忧患和个体人生的苦闷。他对词的心灵世界的拓展主要表现在这么几个方面:
以《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为代表的作品中所表现出的进退不得的复杂心态,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愿望为世俗所不容,欲进不能,欲退不忍,表现出英雄心灵世界的丰富性和曲折性。
辛弃疾的词集辛弃疾对民族苦难忧患的社会根源有着清醒深刻的认识(美芹十论和九议就透彻地分析了南宋王朝的社会弊端),在词中,他常以英雄特有的理性精神来反思探寻民族悲剧的根源,故其词较南渡词有着更为深刻强烈的批判性和战斗性。稼轩词系统的批判了当时社会的腐朽黑暗,不仅拓展了词境,也强化了词的现实批判功能。
3、辛弃疾拓展词境的另一个层面就是对农村田园生活和隐逸情趣的表现。这一点多表现在他的清新恬静的小词中,如《清平乐》、《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在唐宋词史上,只有辛弃疾展现过如此丰富多彩的乡村图景和平凡质朴的乡村人物。
二、辛弃疾词的艺术成就
这一大点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说:意象的转换、独特艺术手法、多样化的风格。
1、意象的转换,与抒情人物的变换相对应的,唐宋词史上意象也有着一系列的发展变化:唐五代词的意象主要来源于闺房绣户和青楼酒馆;到北宋柳永张先王安石苏轼发生了变化,
他们开始创造与文士日常生活、官场生活有关的意象和自然山水意象;至南渡词又一变,此时词中开始出现与民族苦难、社会现实生活相关的意象;稼轩词则不同,创造的是战争和军事活动意象。
稼轩词中,军是意象被频繁使用,如《破阵子》。密集的军事意象,连结成雄豪壮阔的审美境界,反映出两宋词史的又一重大变化:男子汉气概的激扬,词中女性的柔婉美最终让位于男子的力度美和崇高美(开始于苏轼)。
“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彩”,这是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辛弃疾的词作也是如此,在其作品中,抒情意象也被他军事化了,任何景物都能幻化、创造成军事意象,如:检校长身十万松。
2、以文为词的手法的运用。在苏轼“以诗为词”的基础之上,辛弃疾进而“以文为词”。他将古文辞赋中的章法和议论对话等手法移植于词,如用天问体写成的木兰花慢;不仅如此,稼轩还创造性的从经史子集中提炼语汇入词,不仅赋予古代语言以新的生命活力,而且空前的扩大和丰富了词的语汇,这一点集中表现在其生平得意之作《贺新郎甚矣吾衰矣》之中。稼轩词达到了无意不可入,无语不可用(同苏诗),合乎规范而又极尽自由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