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灰暗的世界图式
———论卡夫卡的世界观
王建华1
 卫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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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运城学院中文系,山西 运城,044000 2山西大学文学院,山西 太原,030006)
【摘 要】卡夫卡的小说为我们呈现了一幅灰暗的世界图景,这种现象体现了卡夫卡对世界的悲观态度、也涉及到了卡夫卡对世界本质的认识,即:世界本恶。
【关键词】卡夫卡;世界;牢笼;恶
  卡夫卡的小说为我们呈现了一幅灰暗的世界图景:格里高尔变形为甲虫后被家人和社会抛弃,约瑟夫・K 无缘无故地被司法当局逮捕,K 想要进入近在咫尺的城堡,竭尽全力却终无所获……
这让很多读者在读完卡夫卡的小说之后会感受到一种无可名状的失落、无奈,甚至在阅读的过程中也会伴
随一种沉重的压抑感。掩卷沉思,我们不禁会问,我们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阅读感受?进而会想,卡夫卡为什么会在他的作品中传递这样的信息?
这涉及到了卡夫卡对人生和世界的看法。对卡夫卡来说,人是一种可怜的存在,是一只关在牢笼里的动物,虽有着对自由的渴望(《一只狗的研究》),却在铁栅栏中孤独一生(《饥饿艺术家》
),之于肉身存在、之于心灵现实都是如此。所以,他笔下的那些小人物在现实的生存中时时处于被动和无奈之中。腐败的法律(司法)制度和庞大的官僚制度以及现实的生存压迫着人、挤压着人,折磨着人的精神,左右着人的命运。约瑟夫・K 被无缘无故地卷到一场不明不白的诉讼中去,他竭尽全力却没有看到真正的法官,没有进过高级法院,更不用说搞清诉讼
的原因了,最后却被法院糊里糊涂地判处了死刑。土地测量员K 从异地它乡应聘来到一座城堡,却被告知城堡根本就不需要这样一个土地测量员。他接近城堡官员克拉姆的弗丽达,想以此而见到克拉姆,进而达到进入城堡的目的。他也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却连克拉姆的踪影也见不到,更不要说得以进入可望而不可及的城堡了。
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就如同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的命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推巨石上山,可是命运的巨石却一次又一次地从山顶滚落下来。在卡夫卡看来,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争斗和劫难。约瑟夫・K 在斗争,K 在斗争,“我”(卡夫卡)也在斗争,是这样的,“我在斗争,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当然每个人都在斗争,
可是我
甚于他人。”
[1]P127
这不免会让我们联系到自身的生存处境和自己的现世命运。这个时刻,卡夫卡的深刻就会显示出来。他的小说揭示了二十世纪人类的生存状态:个体孤独、莫名、谨小慎微、难以自存的生存体验,现代人切肤的荒诞感以及许多小人物在现实生活中被抛弃和被毁灭的命运。正是由于这种真切地表现,卡夫卡的作品让饱尝两次世界大
收稿日期:2008-04-18
作者简介:王建华(1978— ),男,山西太原人,运城学院中文系讲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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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8年第2期第1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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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折磨和戕害的欧洲人深受震撼,也让后世的很多学者所深深敬佩。
早在1941年英国诗人W・H・奥登(后侨居美国)在《K的寻求》一书中曾经说过这样一句深刻的话:“如果要举出一个作家,他与我们时代的关系最近似但丁、莎士比亚和歌德与他们时代的关系的,那么,卡夫卡是首先会想到的名字。……卡夫卡之所以对我们重要,是因为他的困惑,亦是现代人的困惑。”[2]P193他认为卡夫卡这个充满焦虑感的天才集中表现了现代的精神。前联邦德国评论家威廉・埃姆里希则说“卡夫卡笔下的官场和世界结构反映了二十世纪的社会秩序”。[3]P356现代社会中人与世界的关系不再是古典时代意义上的和谐,人与世界正处在一种可怕的分裂之中,这是20世纪的时代特征。处在20世纪初期的卡夫卡敏锐地预感到了这一征兆,他苦闷、彷徨,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正如日本学者厨川白村在《苦闷的象征》中所说的那样,文学即是作家由于在现实生活中遭受到挫折而身感苦闷的自然抒发。从这个意义上他认为文学乃苦闷的象征。对于人生和社会我们都可能因失望而深感苦闷。
卡夫卡也是如此,对于人生,他已然失望。
对于社会和世界,卡夫卡同样持一种悲观的态度。他一直把自己视为一个很弱的人,“我包在一层铁硬的茧壳里,别指望能从这茧里飞出一只蛾来。”[4]P357认为自己是一只关在牢笼里的弱小动物,无力反抗外在的强大世界。所以在强大的世界面前,他感觉自己被击得粉碎。“以最强烈的光可以使世界解体。在
弱的眼睛前面,它会变得坚固,在更弱的眼睛前面,它会长出拳头,在再弱的眼睛前面,它会恼羞成怒,并会把敢于注视它的人击得粉碎。”[5]P4人是弱小的,而外在的现实世界却强大无比。
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相当程度上来自他对他所在的家庭的看法,说得更确切些,个人的体验和人生经历,尤其是童年时代的生命感觉(印象),决定了他日后的世界观。正如林和生先生所说,“生活中许多人永远长不大,永远是个孩子,永远在寻着母亲和童年。从本质上说,这并非某个人的悲剧,而是人类存在本身固有的悲剧,尤其是现代生活方式固有的悲剧。只是,在某些特定的个人身上,这悲剧更容易获得极端的表现方式。生活总是挑选某些特定的人去体验和认识它最深刻、最普遍的内容。”[6]
生活选中了卡夫卡。
在1919年11月完成的那封著名的《致父亲的信》中,卡夫卡这样描述他对世界的看法:“因此,在我眼里世界就分成了三部分。我,是个奴隶,生活在其中的一个世界,受着种种法律的约束,这些法律是单为我发明的。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不能完全守法。然后就是第二个世界,它离我的世界无限遥远,这是您的世界,您行使着统治权,发号施令,并且还因您的命令得不到执行而烦恼生气。最后还有那第三个世界,其余的人都在那儿过着幸福和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人发号施令,也没有人唯命是从。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服从您的命令吧,是耻辱,因为这些命令是单为我发的;我倔强吧,这也是耻辱,因为我怎么可以对您倔强呢。”[7]P517-518(从后面的这句话中,我们可以到卡夫卡写出《法的门
前》、《皇帝的谕旨》等作品的缘由来,以及在《诉讼》的结尾中,约瑟夫・K为什么会感到耻辱。孩提时代父亲对卡夫卡的影响是深刻的、入骨的,卡夫卡一直没有从他父亲的权威和阴影中走出来,从这个角度来说,父子冲突是卡夫卡创作的一个主题,也是卡夫卡内在的一个不自觉的创作动因。他想摆脱,他想要自由,可一生却终为能够离开布拉格这个“带爪子的小母亲”。这一点已被不少研究者所注意到,限于篇幅,对这一点我将不再重点考察。)可以说,父亲的言论和教育深深地影响了卡夫卡对世界的看法。
在卡夫卡看来,世界由三部分组成:我的世界、父亲的世界和他人的世界。
我(个体)像一个奴隶一样卑微地存在着,受着种种法律和现实的约束、限制(受限的人生或人生的局限),也即在人(个体)的世界里存在本身即是一种受限,是一种不自由的存在,我即“个体存在”的局限性的形象表达,是存在的感性形象。
父亲的世界是权威的世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可望而不可及,在作品中他化身为神秘的不可进入的城堡(《城堡》)和威严、荒谬的司法制度(《诉讼》)。父子关系是不可调和的,这个世界离“我”太遥远,城堡离K太遥远,法庭离约瑟夫・K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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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世界里拥有自由和幸福,令人向往。那是上帝的世界、真理的世界、希望的世界。“上帝、生活、真理———这些只是同一件事实的不同名字。”[5]P443
但这个世界离“我”却同样遥不可及。“这种生活看来是不可忍受的,而另一种又不可企及。”[5]P8
这样一来,现实世界的存在在卡夫卡眼里就成了一种束缚和压迫,甚至是一个关押和压迫人的牢房。所以,“人们请求把他从这个他所憎恨的旧牢房里移到另一个他将学会憎恨的新牢房去。一丝信念的残余在此也起着作用:在搬运他的过程中主人也许会偶然地穿过走道,看看这个囚徒,说道:‘此人你们别再关押了。他正上我这里来。’”。[5]P39
人是一个没有自由的奴隶,世界是一个没有出口的牢笼。人类虽然对它憎恨无比,但却无可奈何。上帝在笑呵呵地看着尘世中的芸芸众生,说“此人你们别再关押了。他正上我这里来”。
希望在哪里?上帝在冥冥中指引着卡夫卡前行。
卡夫卡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他在苦苦地思考着人类的命运和前途,身为犹太人的他也一定知道这句著名的犹太谚语“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但他没有因此而退缩,他选择了面对和投入,“你为了这个世界而可笑地把挽具套上了身。”[5]P41负重而行,普罗米修斯是他的榜样。
进入世界即意味着进入牢笼。怀着对人类深深地爱,卡夫卡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艰难地斗争着,饥饿艺
术家、不知名的动物、猎人格拉胡斯、格里高尔・萨姆沙、K、约瑟夫・K……都是他的化身和第二自我。
虽然在卡夫卡的眼里“圣经是圣物,世界是秽物。”[5]P47但他并没有因为世界的黑暗而放弃世界。“在你与世界的斗争中需要帮助世界。”[5]P51他用他的小说为我们描绘了世界的图式,也通过他的思考为我们指出了世界的本质。
在他留下的八本八开本笔记中他这样写到:
“只有第一,在世界是恶的情况下,也就是说与我们的意识相违背,第二,在我们有能力去摧毁它的情况下,摧毁这个世界才能成为我们的任务。第一点似乎是如此,第二点我们是不具备这种能力的。我们不能摧毁这个世界,因为并不是我们把它作为某种自立的东西建立起来,而是我们误入了其中,还不止如此:这世界是我们的事物,作为这么一种东西它是不可摧毁的,或者说它是一种只能通过它的走向终结,而不是通过它的放弃来加以摧毁的东西,当然走向终结只能是摧毁的一个结果,但是发生在这个世界之内。”[5]P49世界的本质是恶,人类只是误入了其中。由此,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卡夫卡笔下的世界总是那么地灰暗、阴沉。因为他认为世界的存在是不完善的和不合理、是一种局限性的存在。对于人类而言,现实世界就是一个牢笼。
事实上对于这个世界,卡夫卡是懂得的。他曾经写过下面这样几句话:
“关于世界上有畏惧、悲哀和荒凉,他是懂的,但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不太明确的、一般的、仅及于表面的感觉而已。”[5]P65
“把握世界总是意味着把握自己。”[5]P155
“除非遁入世界之中,否则又怎么会对这个世界感到欣喜呢?”[5]P327
参考文献:
[1][奥]卡夫卡.卡夫卡散文[M].叶廷芳,黎奇等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
[2][英]奥登.K的寻求[J].世界文学,1979,(1)1致父亲
[3][联邦德国]威廉・埃姆里希.弗兰茨・卡夫卡的图像世界[A].叶廷芳.论卡夫卡[Z].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4]叶廷芳.卡夫卡全集(第5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1
[5]叶廷芳.卡夫卡全集(第4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1
[6]林和生.“地狱”里的温柔:卡夫卡[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1
[7][奥]卡夫卡.卡夫卡小说选[M].孙坤荣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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