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
第39卷㊀第3期外国语文(双月刊)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bimonthly)May,2023
Vol.39㊀No.3收稿日期:2022-07-2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19世纪德语小说中的文化模式 (14BWW064)的后续成果
作者简介:冯亚琳,女,四川外国语大学中外文化比较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德语文化学㊁文学研究㊂
引用格式:冯亚琳.施蒂弗特小说‘晚夏“中 日常生活 的诗意升华[J].外国语文,2023(3):36-42.
施蒂弗特小说‘晚夏“中 日常生活 的诗意升华
冯亚琳
(四川外国语大学中外文化比较研究中心,重庆㊀400031)
摘㊀要:奥地利作家施蒂弗特的长篇小说‘晚夏“堪称一部 日常生活 小说㊂本文通过文本细读,分析小说平淡㊁近乎冗赘的日常生活描述,观察秩序㊁财产与经营以及房屋庭院诸多日常生活现象,探寻特定历史语
日常生活审美化境下 日常意识 的展演以及隐于其后的生活观和审美旨趣㊂分析表明,‘晚夏“构想的是一种理想化的日常生活㊂在此过程之中,对形式的追求演化为对秩序的追求,宗教化的 日常 被诗意化的 日常 所替代㊂如果说施蒂弗特试图借助文学建构一个乌托邦的话,那么它首先是一个 日常乌托邦 ㊂
关键词:‘晚夏“;日常生活;诗意化
中图分类号:I521.074㊀㊀㊀文献标志码:A㊀㊀㊀文章编号:1674-6414(2023)03-0036-07
0㊀引言
说奥地利作家施蒂弗特的长篇小说‘晚夏“是一部关于 日常生活 的小说,这不会令人太过诧异㊂这是因为德语文学史一般把施蒂弗特划归 比德迈耶 时期,而对 家庭生活  房屋建筑  庭院花园 等具体生活现象的青睐恰恰是比德迈耶文学的重要特征(任卫东等,2007:269-270);‘晚夏“非常典型地演示了有修养的市民阶层(Bildungsbürgertum)所追求的安静平淡㊁却不乏浪漫彩的个人生活状态:小说的开篇便以 家庭生活 (Häuslichkeit)为题,采用第一人称叙事,由出身于商贾家庭的青年人海因利希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他们一家人的住房㊁用餐㊁服饰衣着㊁邻里交往㊁阅读㊁收藏㊁子女教育等㊂这些 日常 话题在小说的后续叙述中得到更加深入细致的演绎,引人注目的是,这一切在海因利希的讲述中显得那么理所当然,不动声(Ketelsen,1992:337)㊂曾几何时,原本普通的 日常生活 概念成了一个 时髦 (Elias,1978:250)的哲学和社会学概念㊂虽然按照埃利亚斯(Norbert Elias)的说法,这一概念的界定并不明确,而原本能反衬其核心
特质的反义词 非日常 的内涵与外延也 含混不清 (Elias,1978:27),但它在指称经验日常的同时,提供了对 日常意识 (Elias,1978:26)进行反思性观照的多重可能性㊂本文以此为出发点,分析施蒂弗特小说‘晚夏“中平淡㊁近乎冗赘的日常生活描述,观察秩序的建构㊁财产与经营以及房屋庭院等诸多日常现象,探寻特定历史语境下 日常意识 的展演以及隐于其后的生活观和审美旨趣㊂
1㊀日常秩序如果说 日常性 最突出的特征就是 习惯性的重复 (Thurn,1978:325),那么隐含于这种重复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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㊀冯亚琳㊀施蒂弗特小说‘晚夏“中 日常生活 的诗意升华㊀
中的秩序(Ordnung)则更引人注目㊂毫不令人意外的是, 秩序 在小说‘晚夏“中的确是使用率最
高的用词之一㊂在谈到自己的学习时,主人公海因利希就有这样一段议论: 一开始我主要从事在
课堂上已经接触过的领域的研究,因为当时人们视这些领域为普通教育的基础,而我只是试图让其
比之前更有秩序,另一方面我也试图在我更喜欢的专业里有所延伸㊂这种情况下,整体上还是相当
有秩序的,因为在方法整体上不确定的情况下,存在着支离破碎和陷入细枝末节的危险㊂ (19-20)
这一议论至少表明年轻的海因利希在走出家庭之前, 秩序 原则已经从根本上影响着他的行
为和思维方式㊂事实上,在小说开篇的 家庭生活 一节中, 秩序 在时间㊁空间以及行为规范三个
层面上均有体现㊂从时间上看,一家人的生活节奏是以父亲的 每日流程 为准则的,尤其是到了晚
上,除非他偶然会和母亲一起去看戏,否则他会先坐在书房里那张 雕刻精美的老书桌 旁待上一个
小时或者更多的时间(8)㊂ 这时谁都不能打搅他,谁也不能穿过书房㊂ (8)等他走出书房时,一家
人才坐在一起吃晚饭;就空间而言,父亲同样是规则的制定者:孩子们不能随意进出父亲的办公室
和书房,父母的卧室更是海因利希兄妹的禁区,即使起居室他们也不能随意停留㊂孩子们只能做父
母规定的事情,即使玩伴也必须是父母严格挑选出来的㊂在日常生活中,父亲本人对细节的执着更
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父亲那里,无论哪个房间都不能留下任何使用过的痕迹,而是要像豪宅
那样,必须整理得整整齐齐㊂房间的用途也必须是明确的㊂他无法忍受他所说的 混合房 ,比如既
是卧室又是游戏室或别的什么㊂ (8-9)
类似的情景也出现在海因利希因避雨而偶然结识的李飒赫男爵的庄园里,海因利希第一次进
入这一他后来称之为 玫瑰屋 的庄园时,最强烈的感受便是这家主人的各种 严密而精确 的规矩
和习惯(9),比如为了保护大门后面长廊精美的大理石地板,一般情况下,人们需要围着房子转一圈
才能进入屋内㊂倘若一定要经长廊进入房间,须得换上毛毡鞋㊂后来,他被主人带到一个临时休息
室,顺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来看,主人来接他去吃午饭时,他没有把书重新放回书架,随即受到提
醒: 我们这儿的习惯是,书架上的书在用完后要重新放回到书架,好让在这个房间等候或因其他原
因在此逗留的人有机会根据自己的兴趣进行阅读,也好让房间保持它应有的样子㊂ (50)值得关注的是叙述者有意而为的重复,这种重复在主人公描写他参观李飒赫的庄园时还会不
断出现:尽管这里的房间比他父母家的多,但也都是分门别类,各具用途;书房和主人的艺术收藏品
让他想起父亲的书房和收藏,尽管这里的空间更大,收藏更丰富(80)㊂这样的重复要传达给读者的
信息很明显,即 秩序 也是玫瑰屋 日常生活 的突出特征㊂
有研究者认为 结对 与 互补 是‘晚夏“的基本叙述结构,即有市民必有贵族,有城市必有乡
村,人物设置上也以 成对 为原则(Paulsen,1993:254-255)㊂这一点也适用于李飒赫家与海因利希
父母家㊂虽然叙述者不断刻意强调两者的相似性,但此 秩序 毕竟不是彼 秩序 ,两者之间的差异
性究竟难以抹除㊂在叙述过程中,主人公一再强调他父亲与市民社会的其他人不同:他喜欢读书,
有专门的书房,他热衷于收藏艺术品,还引导儿子欣赏它们的美;为了给儿子创造更大的发展空间,
他甚至不顾他人的疑虑和责备,允许他不像别的市民家庭的青年人一样从事 对市民社会有用 的
职业(15),而是 决定 让他成为一个 普遍意义上的科学家 (14),然而,海因利希不断强调的这种 夫唱妇随,儿女孝顺,兄妹和睦 的家庭生活的结构性特征终究不外乎是一种父权话语下的 秩序 :父亲主外,负责挣钱养家;母亲主内(她很少或者仅作为父亲的从属被提及),抚养孩子,操持家务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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㊀外国语文2023年第3期㊀
我们在这里观察到的是一个19世纪中叶的欧洲市民社会中典型的㊁被黑格尔称作 原本家庭 的 核心或者小家庭 (Kern-und Kleinfamilie)(Begemann/Giuriato,2017:330)㊂萨尔姆(Salm)在其研究中多次强调这种
由两代人组成的市民家庭 四位一体 的特性,认为家庭不仅代表 空间布局 原则,更重要的是它建构某种日常生活的 宇宙图 (1991:41-42)㊂这一点在李飒赫所说的一段话里得到佐证: 艺术㊁科学㊁人类的进步,还有国家,都建立在家庭的基础之上㊂假如婚姻不能成就幸福的家庭生活,那么你在科学和艺术上获得的最高成就都枉为徒劳㊂ (714)
表面上看,这种 四位一体 的家庭结构在玫瑰屋并不存在㊂因为李飒赫的妻子早已过世,两人也没有子女㊂然而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读者逐渐了解到李飒赫虽是鳏夫,却也扮演着 父亲 的角:这不仅是因为他的初恋情人玛蒂尔德在其丈夫去世后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把自己的儿子古斯塔夫的教育托付给了他,也不仅因为他在与海因利希的交往中逐渐成为后者的精神之父,还在于他后来过继了玛蒂尔德的女儿娜塔莉,而海因利希则因与娜塔莉成婚真的成了他的 儿子 ㊂但围绕着李飒赫建立起来的毕竟不是 家系学 意义上的家庭,而是一种经由相互选择而产生的 精神联盟 ,它虽然仍保留着传统家庭的某些特性,比如海因利希就敏感地观察到,吃饭时,玛蒂尔德会被安排在 母亲坐的位置上 (215),而后者的确也马上履行起家庭女主人的职责, 依次给大家盛汤 (215),但区别在于,她是 作为第一位客人 被男主人 引领 到那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位置上的(215)㊂而这种仪式性的姿态恰恰表明这个特殊的 家庭 是通过角分配完成的,在这种情况下,建构的过程本身就是解构的过程㊂而这种联盟式的 家庭结构 所生产的,不再是权威话语治下的等级秩序,而是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审美形式㊂
从这一点出发,不难理解为什么一旦玛蒂尔德和女儿来访,或者李飒赫带着海因利希去拜访前者所居住
的施泰因庄园,也就是说,每当这 一家人 齐聚时,所开启的 日常 更像是 非日常 ,或者可以借用马库斯㊃巴尔特(Markus Barth)关于 日常的贵族化 的说法来指称玫瑰屋体的努力,即 把日常变成永久的礼拜日 (1998:19)㊂与中世纪基督教寺院制度下的 日常生活水准化 (Barth,1998:19)不同,上帝不仅从海因利希父母这样典型的市民家庭生活中退场,而他的缺席在玫瑰屋的日常生活中更是显而易见,因为被安置在其核心位置的不再是十字架或耶稣受难图,而是一尊艺术雕塑㊂换言之,这里表现出的去宗教化把 日常生活作为对非日常的追寻 (Barth,1998: 19)不再是宗教意义上的日常被神圣化,而是世俗意义上的日常被审美化㊂其结果是, 作为生活形式的生存美学 直接演化为 对形式的执着 (Barth,1998:40)㊂
对形式的执着不仅表现在玫瑰屋烦琐而仪式化的迎来送往上,也体现在人物之间对话时刻板且不乏陈词滥调的语言风格上㊂除此而外,还有对衣着风格的刻意追求㊂如果说,海因利希母亲只是随父亲 外出 时才换上漂亮的 绸缎衣衫 (10)的话,玫瑰屋和施泰因庄园里的人们频繁而讲究的对服装的选择及更换则是发生在他们的非日常之 日常 中: 餐桌上铺着白的麻纱桌布,清爽而精致,上面织有重叠在一起银花朵,古香古,比当下时兴的花纹更美㊂仆人戴着白手套站在我们身后(  )玛蒂尔德身穿一件带深条纹的青紫绸裙,搭着一条黑的花边肩围㊂ (497)仪式感也体现在整个用餐的过程中: 门扇被打开,一个仆人端着一个汤盆走了进来,把它放到桌子上,管家拿起盖子,像以往一样说道: 祝用餐愉快㊂ 玛蒂尔德伸出穿着深丝绸衣衫的胳膊,拿起银质的大汤勺,像往常一样亲自给我们盛上汤,由仆人端给每个人㊂管家见一切就绪,就像他所习惯那样,离开了餐厅㊂ (498)引语中不断出现的 像以往一样 说明这里叙述的情景属于惯例㊂㊃83㊃
㊀冯亚琳㊀施蒂弗特小说‘晚夏“中 日常生活 的诗意升华㊀
只不过,原本属于日常维度的 惯例 (Elias,1978:26)因其仪式感而得以升华㊂形式在这里等同于格调(Stil),讲究则体现的是品质㊂这一点,也见于人们对布料的质地和颜的选择:受青睐的是舒适的棉麻和调朴素的丝绸,而无论是服饰还是室内装潢,出现最多的形容词一方面是 精致 与 高贵 ,另一方面则是 简单  朴素  纯洁 和 不显眼 ,正像叙述者在一次聚会上观察到的: 玛蒂尔德和娜塔莉亚的穿着与有地位的太太姑娘们别无二致,但我却免不了发现,她们两人的衣服远远比其他人的要简单,少有装饰,但比一般看到的更协调,也更显高贵㊂ (444)㊂显而易见,这里所描述的早已超出了服饰的风格,而是符合 运动中的平静 (13)审美原则的精神气质,因此: 我仿佛看见我房东朋友的精神从中显现出来㊂ (444)
2㊀日常经济基础:财产与经营
在一个几乎被彻底审美化的日常生活中似乎不应该出现钱财问题,这一点在德语修养小说和艺术家小说中不断得到印证:从18世纪歌德的‘威廉㊃迈斯特的学习时代“到20世纪托马斯㊃曼的‘魔山“,主人公的生计问题几乎完全被排除在话题之外㊂‘晚夏“则不然,生产与经营㊁财产的管理㊁遗产的分配等充斥着小说的情节:李飒赫因为继承了舅父的一大笔遗产才有能力购买玫瑰屋及其附近的农庄,玛蒂尔德因为继承遗产扩大了自己的庄园,海因利希年少时也继承了一笔足以令他衣食无忧的遗产㊂无论是财物㊁遗产
㊁存款和利息,甚至还有艺术品具有的保值功能,这一切在小说中均属日常话题㊂显然体面而有保障的市民生活具有核心意义,因为即使到了小说的后半部分,当海因利希和娜塔莉亚的婚事被提上议事日程后,首先安排的也是遗产和住房的分配问题㊂小说主人公的父亲从小就重视培养他的理财能力: 满十八岁时,父亲把我从叔祖那里继承来的钱财的一部分交由我自己管理(  )父亲告诉我,从现在起,他将在每月的第一天拨给我一笔钱,我需要就每月的收入做账,他则会从仍由他管理的我的总财产中扣除这笔钱,而我的账单需得与他的吻合㊂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列着我从现在起每月需要支付的范围㊂ (20)艺术品的收藏也建立在投资理念上㊂在谈到他的藏画时,父亲告诉儿子说,他只收藏有一定价值的古画,因为 一旦有需要,便可以把这些画卖了 换钱(13)㊂
应当说,懂得经营,能够挣钱养家是海因利希的父亲传递给儿子的最基本的市民阶层的生活观㊂作为商人,他本人在儿子眼中即是这一生活观的最佳践行者㊂但令人意外的是,对于‘晚夏“中的主人公们来说,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却不是城市市民阶层的职业生涯,而是农业生产㊂这一点也体现在施蒂弗特的其他作品中:几乎所有充当父亲角的男性主人公最后都选择了从事农业,而不是经商(Begemann/Giuriato,2017:271)㊂这种重农轻商的观念一方面根植于19世纪关于农业是 元生产 的理念,在这里,农业并非 现代 的反方案,也不是 零级阶段 (Schwundstufe),而是被视为一切生产活动的原型㊂另一方面,农业在施蒂弗特那里是 更好的行业 ,在于它的文化意义,因为它保留了 绝大多数健康而简单的风俗 (Begemann/Giuriato,2017:271)㊂除此而外,以农业为导向的经济学还承载着作者以爱为基
础的世界观,因为对土地的开垦和耕作在他看来即是 对大自然给予人类之爱的发展与回馈 (Begemann/Giuriato,2017:271)㊂选择农业, 转变成有爱的经济学家 (Begemann/Giuriato,2017:271),对于李飒赫来说,也意味着对另类日常生活的选择:他管理的部门虽然分门别类,比如有专门的农庄负责种植庄稼和养殖牲畜,有专门的暖房培育花卉,还有细木工坊修缮或者仿造古家具,但重要的是,作为经营者,他可以把责任与爱好㊁工作与休闲结合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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㊀外国语文2023年第3期㊀
起㊂从这个意义上讲,玫瑰屋代表的既是一种生产模式,又是一种理想的生活模式㊂
3㊀日常生活场所:房屋与庭院
房屋与庭院是日常生活的基本场所㊂具体在‘晚夏“,引人注目的是海因利希的父母和李飒赫都经历了一个由城市搬迁到乡下的过程:海因利希小的时候,跟父母及妹妹住在城市公寓里,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后,父亲便在郊区购置了一套带花园的房产㊂李飒赫本人原本出身于偏僻的农村,后来进城求学,当过家庭教师,之后进入国家服务(Staatdienst)机构,事业上飞黄腾达,不仅封了爵位,还成了皇帝的朋友㊂但也就是在功成名就的时候,他辞官隐退,用积攒和继承来的大量金钱在乡下购买了一处庄园,这便
是在小说中叙述过程中不断获得核心意义的玫瑰屋㊂无需赘言,小说中描写的这一回归乡村生活的倾向恰恰证实了19世纪中叶,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所产生的一个 伴生现象 (Begleiterscheinung),即市民社会对田园牧歌(Idylle)式的日常生活的向往㊂但更值得关注的是,房子在这里体现的不仅是现实意义,而更是艺术建构意义㊂
阿尔堡就施蒂弗特作品中的 房屋和建筑 有如下评论: 建筑的生存意义是通过人的安全需求与被暴露的恐惧㊁稳定策略与动态化经验㊁权力要求与反抗技术㊁表征形式与私密建议之间的张力场所定义的㊂ (Arburg,2017:314)在‘晚夏“中,作者至少描写了三种不同类型的住宅或者房屋:海因利希父母家在城里的公寓房㊁他父亲后来购置的市郊别墅㊁李飒赫的阿斯佩尔庄园(玫瑰屋)和玛蒂尔德的施泰因庄园,构成上述张力场的因素分布在这三种房屋类型的分布上显然并不均等:海因利希父母的公寓房堪称里尔(Wilhelm Heinrich Riehl)定义的 整体房屋 (das ganze Haus)①的对立面,伴随着私密性的提升,它对人的限制也更多㊂相对而言,海因利希父亲后来购置的市郊别墅显著的优势是其休闲功能:一方面,因为空间的扩大父亲可以拓展自己的艺术收藏,而新设的阳光房则是父母释放闲情逸致的好去处;另一方面,孩子们也由此获得了更多户外活动的可能性: 大人们任我们小孩子们跑来跑去,直到我们自己累得跑不动了㊂ (17)
在所有三类房屋中,玫瑰屋是作者浓墨重彩描述的地方:它功能齐全,集居住㊁生产㊁艺术品收藏和修缮等为一体,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仅包括房子主人以及他最亲近的人如玛蒂尔德和她的一双儿女  后来
海因利希也加入了这一集体  还包括画家和修缮工罗兰德和奥伊斯塔赫以及花匠夫妇等这些雇员们㊂巴尔特认为, 日常是人和他的故事的宝藏地 (Barth,1998:7)㊂这一论断可以说尤其适用于玫瑰屋㊂海因利希第一次来访时,就察觉到这栋房子与众不同: 它既不是农庄也不是某个市民的经济适用房,而更像是城里人的乡村别院㊂ (40)走到近前,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盛开的玫瑰: 整栋房子完完全全被玫瑰覆盖了㊂就像在那些肥沃的丘陵地带一样,花儿会一齐盛开㊂这里也是:玫瑰花仿佛听得一声令下,同时绽放开来,使得整栋房子笼罩在迷人的彩和醉人心扉的香味之中㊂ (40)主人公一直到小说近乎结尾时才获知玫瑰对于房子主人李飒赫的特殊意义:他与出身富贵的玛蒂尔德相识于微时,一段爱情既甜蜜且伤痛,而见证这一切的,正是盛开的玫瑰:它既是玛蒂尔德无与伦比的美的象征,也是他们爱情的比拟,而当他不得不放弃这段爱情,离开深爱的姑娘时,玫瑰则给予他永生难忘的疼痛: 我光着手去抓玫瑰枝㊃
04㊃① 整体房屋 (das ganze Haus)概念最初由威廉㊃海因里希㊃里尔(Wilhelm Heinrich Riel)提出,后来在奥托㊃布鲁纳(Otto Brunner)的影响下推广开来㊂不仅指涉天然的㊁由几代人组成的家庭和雇员身处一屋的居住和劳动的形式,更重要的是强调 父权 统治的权
威,相关的关键词还有虔诚㊁保护和责任等㊂